若非如此，永祀也不可能那般及時的在荊棘山下幫她攔住楚禦宸，只是這會兒定眼一瞧，他萬沒想到她居然又跑到了柳府地牢。

等昨晚送飯的兩名家丁剛走，千靈便幻化出人形走出去，她以為柳宋海會把陸林轉移到更隱秘的地方關著，想不到竟還在這裏。

如此便只有一種可能性了，他一定料到會有人來劫走陸林，所以打算來一個甕中捉鱉。

千靈哪會料到，自己這會兒純粹是想多了，昨晚楚禦宸由於諸多顧忌未一劍殺死柳宋海，卻給他服了藥，關於昨夜在地牢發生的一切，他早就忘了個徹底。

“陸丞相。”

一道溫和的聲音驀地在這靜謐的地牢中響起，陸林一怔，擡眸瞧著眼前突然出現的女子嚇了一跳。

“你，你是誰？這丞相府守衛森嚴，你一介女子是怎麽進來的？”

“陸丞相莫怕，我乃一只小有修為的狐妖，先前因為受了傷被一位凡人所救，為了報答恩公，便潛進這丞相府中打算幫他查一些事情。”

千靈不打算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，畢竟日後可能還會行些特別的計劃。

陸林曾經貴為丞相，心思必然縝密的多，現在不自報家門，以後怕是要解釋不清了。

只是這凡間的人向來聞妖色變，陸林萬一被她嚇得昏了過去，那她這一夜可就白來了。

只是她顯然低估了陸林的膽識，十六年前突逢巨變，這些年來又被柳宋海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，曾經那般真切的在鬼門關前走過一遭，任何人任何事都很難再影響到陸林的心緒了。

縱然他真的見到了一只狐妖如何，最壞的結果也無非是死在狐妖手中，如此倒還遂了他的意願。

“姑娘想知道什麽，不妨一問。”

陸林斂斂神，端坐在地上靜靜看著千靈，語中已聽不出懼意。

千靈見此，竟對他生出一絲敬意，微咳一下低聲道：“據我所知，陸家早在十六年前便被皇上下了誅殺令，陸丞相身為一家之主自然是第一個被斬的，如今為何又會被囚在柳府的地牢之中？”

陸林看她一眼，緩緩垂眸喟嘆一氣，頗為無奈道：

“姑娘說的不錯，我本該是已死之人，如今茍延殘喘於世，皆因十六年前柳宋海偷天換柱，在我被押往刑場前用一名死囚犯代替了我。

由於怕被人發現端倪，他便派人躲在暗處朝囚車射了一支燃火的冷箭，那名死囚當場被燒得面目全非，是以所有人都以為我已經死了。”

千靈了然，點點頭又問：“那柳宋海為何要救你？”

“當年我貴為丞相，曾為皇上提出許多治國之策，是以飽受器重，而柳宋海也無非是看上了我的謀略之道，他利用我那剛剛出生的孩子做要挾讓我在幕後為他出謀劃策，這些年他便是憑著我的計策才一步步爬到了如今的位置。”

千靈聞此，不由腹誹這柳宋海還真是有夠無恥的，這般卑劣的手段都使得出來，等她查明所有真相後，一定要好好懲治一下柳家人。

她斂目抿抿唇，而後又道：“陸丞相的孩子可是叫‘陸玄’，如今年滿十六，耳邊還有一個紅色的胎記？”

陸林瞬間怔住，呆楞半晌連連點頭，神色激動道：“沒錯，就是玄兒，姑娘怎會識得他？”

千靈暗暗松了一口氣，看著陸林正色道：

“實不相瞞，救下晚輩的正是陸公子，我所報的自然也是他的恩。陸丞相放心，他並未落入柳宋海手中，而是被人放在了蘭若寺門口。

法緣大師心懷慈悲收他做了弟子，法號喚作‘玄色’，沒有任何人發現他的身份，所以他待在蘭若寺中很安全，只是這些年一直都很思念家人。”

“玄色，玄色，我的兒子沒有事，好，真好，老天爺果然還是憐憫我陸家的。”

陸林猛然得知兒子還好好活著，不禁松了一口氣，握緊雙手喃喃自語，平靜的目色中竟緩緩氳出一層水霧。

千靈見此，心裏也有些動容，輕輕抿起唇瓣寬慰的笑了笑，而後問陸林：

“陸丞相可想離開這裏？陸家當年的慘案實在太過讓人悲憤，陸丞相若有意為陸家平冤昭雪，晚輩一定會竭盡全力幫助您。”

平冤昭雪？！

這四個字對陸林而言實在是太有沖擊力了，這麽多年他在柳宋海的威逼之下茍活於世，一為陸家僅剩的血脈，第二則是抱著為陸家平反的希望。

當年皇上不聽他辯解，僅憑著所謂的“鐵證”便下旨滅了陸家滿門，他心中何嘗不冤，何嘗不怒。

“姑娘當真有法子為陸家平冤嗎？”他有些猶豫的望著千靈，心中尚有幾分難以置信。

千靈鄭重點頭，沈聲道：“只要陸相下定決心，剩下的事交給晚輩即可。”

陸林聽罷，頓時嚴肅起來，“好，我和陸家未來的命運，就全交到姑娘手上了！”

千靈闔眸微笑，此刻雖有心救陸林出去，可距離皇上參拜之日尚且還有兩天，柳宋海隨時都有可能過來，未免打草驚蛇，恐怕只能暫時再委屈陸林一下了。

陸林似乎看出了千靈的想法，擺擺手，溫聲說道：“姑娘莫憂，十六年都熬過來了，只要能為陸家平反，讓我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中再待幾日又有何妨。”

千靈擡眸道：“陸丞相放心，晚輩一定不會委屈您太久的，如今天色已晚，晚輩就先行告辭了。”

陸林又是一擺手，“去吧，姑娘萬事小心。”

臨行前，千靈想起什麽，驀地轉過頭問：“陸丞相，其實在下昨晚已經來過一次，只是一直躲在暗中留意著四周的動靜，不知那柳宋海口中的死士……”

陸林搖搖頭，沈聲笑道：“姑娘也以為我手中有什麽死士嗎？得之可得天下，若當真如此，當年我又怎會無能為力的眼睜睜看著家人慘死。”

千靈失笑，“是晚輩愚鈍了，丞相保重。”

話音剛落，陸林眼前一縷清風拂過，待散去之時，方才跟他說話的小狐妖已然沒了蹤跡。

永祀在幻境中看到這裏，知道千靈很快便回來了，遂滅了虛境，靜靜坐在桌前等她，哪會想到千靈剛飛出丞相府便被人攔住了。

“禦王殿下好興致，大半夜的站在別人家的房頂上賞月。”

千靈負手站在不遠處，冷眼瞧著對面的楚禦宸嗤嗤笑了一聲。

楚禦宸聞言，眉峰微挑，勾起唇角道：“姑娘何嘗不是如此，夜半總喜歡往地牢鉆。”

千靈目色一動，知道自己一定早被他盯上了，只是她跟陸林的對話不知有沒有被他聽去，他如今知道她是狐妖嗎？

“禦王殿下，在下與您並沒有什麽恩怨，何必苦苦盯著我不放。”

“本王與你確實沒有什麽糾葛，只是中間既然扯進一個陸家，就不得不防了，本王總該知道，姑娘究竟是敵還是友。你先是找上蘇八公詢問當年陸家一事，後又兩次闖進地牢，姑娘武功如此高深，不知，你的主子到底是誰，調查陸家慘案，究竟有何圖謀。”

主子個屁啊，她壓根就沒有歸屬任何人好嗎，要不是為了玄色，她沒事對一個覆滅多年的丞相府圖謀什麽。

千靈一聽這話，面上微微閃過幾分不悅，不過與此同時心裏也不由松了一口氣，可見他並不知道她都和陸林談了什麽。

“禦王殿下，小女子能告訴你的只有一句話，我查陸家只為報恩，而報的，自然也是陸家人的恩。”

陸家人的恩？那就是和他的目的一樣了？

楚禦宸敏銳的抓住她話中重點，聽太後說舅舅還是丞相時在民間廣行善事，受過他恩惠的人不少，突然出來一個施恩圖報的人也不是不可能，只是眼前這小姑娘看起來也不過十幾歲吧？

他今天在蘭若寺尋了整整一天都未找到她，後來拿著她的畫像去問法緣大師，大師卻說從未見過這個女子，那她究竟又是何身份？

“不知姑娘芳名叫什麽，家住在哪裏。”

千靈神色一凜，眼珠子轉了幾轉，微微笑道：“在下伏千靈。”

至於來處，她絕口不提，若所料不差，眼前這位禦王殿下一定派人仔細查過她了。

而查探的結果定然是一片空白，如此她就無需自報家門，反正他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，沒那個必要。

楚禦宸頓了頓，眸中劃過什麽，正欲開口，不遠處的小巷子裏卻突然傳來一陣吵鬧聲，兩人身形皆是一怔，而後極有默契的同時噤聲，悄悄飛到暗處躲了起來。

“少爺，您喝多了，還是趕緊跟小的回家吧，萬一被相爺發現，不止小的要受罰，只怕少爺也要吃板子了。”

兩名小廝扶著一個醉漢腳步虛晃的走在箱子裏，面上皆是一片苦色。

千靈定睛一看，這不是柳玉飛嗎？

要說柳家這對兄妹可真是一個比一個沒品，哥哥百無一用，偏會仗勢欺人。妹妹呢，心腸歹毒，日日想著怎麽除掉她，都不愧為那個無良爹的種。

她這廂正想著，那邊的柳玉飛已經推開兩名小廝，揚起手中的酒壇子又是一大口下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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